卖烤冷面的阿姨

01.

我这人睡得晚，经常午夜肚子饿。

去年冬天有段时间，我不想给自己做饭，也不想点外卖，就出门觅食。我住的地方相对冷清，凌晨一两点的时候，街道边没有什么行人，来往的车辆也少了很多。道路无比宽阔，道路两旁一片漆黑，偶尔有一两家亮着的便利店。

有一天，我不想再吃关东煮和面包，就顺着道路走，走到一个十字路口，[百家号vnmp.cn]突然豁然开朗：眼前热闹了起来，马路边停着好几辆电瓶三轮车，阿姨和大叔们卖着烤冷面和麻辣烫，他们聚在一起，成为了午夜的一道亮色。

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到，其中的一个阿姨从来不跟别的阿姨和叔叔们聊天。她也从来不会主动招揽生意，她就站在摊位的后边，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人。北京的冬天很冷，寒意逼人，在外面走不了多久，[百家号vnmp.cn]耳朵就会被冻红。那天我走到这个阿姨跟前，告诉她我想要一个酸甜味的烤冷面，多一点洋葱，加一个香肠和肉串。（顺带一提，不加香肠和肉串的烤冷面是没有灵魂的。）

阿姨那时候还在吃着东西，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，开始准备烤冷面。我说不着急，您先吃完，我玩会手机。阿姨开口跟我说话，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。

我努力听着，[百家号vnmp.cn]可怎么也听不懂，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的方言，最后阿姨看着我抱歉地笑了，开始用手语跟我交流，指指香肠再比划个“一”，我懂了，她是在确认。

刹那间我明白了阿姨为什么不跟别的人说话。

做完烤冷面后，她把烤冷面放进纸袋再放进塑料袋，双手把它递给我。我接过后，她对我说了句“谢谢”，这两个字我听得很清楚，我也跟阿姨道[百家号vnmp.cn]谢付钱，同时心想阿姨大概很努力学普通话了，谢谢两个字大概是她最认真学的。

我拿着烤冷面走回家，走到马路对面回头看了眼。

那时是凌晨两点，烤冷面摊没有什么顾客，叔叔阿姨们有的在聊天，有的在看手机，只有那个阿姨低下头拿出了刚才吃到一半的食物，默默地吃了起来。

我突然想到，付完款后也没见阿姨看过一次手机。我朝哪[百家号vnmp.cn]个方向看了几眼，回过头继续向家走去，走路途中拿起手机，看到了刚才的付款记录，看到了阿姨的微信名：

请多关照。

这是她的微信名字。

02.

后来回家过年，回了北京后又在家自我隔离，没什么必要就不出门，半夜饿了就给自己煮面吃。

到了四月中旬，一切开始好转，我想念烤冷面的味道了，就再次出门觅食。这时的北京暖和了起来[百家号vnmp.cn]，我走在路上，想着前不久还是寒风刺骨，心想天气好了真是一件好事，阿姨们不必在寒风中支着摊，从晚上十点一直站到第二天早晨四五点了。当我走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时，没有找到阿姨。

我只好走到另外一个烤冷面摊，那个叔叔也认得我。跟叔叔聊了几句，说起了那个阿姨，叔叔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疑惑，似乎是在想我所说的那个人是谁[百家号vnmp.cn]。后来他想起来了，说起那个阿姨是后来来的，整个人怯生生地不爱跟别人说话。

他也不知道那个阿姨是从哪里来的，就记得阿姨刚来的时候，连微信支付是什么都不懂，也不会招揽生意，别的摊位都有很多人光顾的时候，她的摊位也没什么人，大叔就记得这些。

他问我是做什么的。

我想了想，就说我是给杂志写东西的。

大叔说，真不容易[百家号vnmp.cn]啊，这么大半夜的还要工作。

我觉得心虚，想到他们一站就是几个小时，还不见得有什么生意。但我知道不应该表达出相应的情绪，于是跟大叔又攀谈几句，等到烤冷面好了，跟大叔道谢后就回家了。

回家的路上，在马路边上坐着两个年轻人，看起来像是喝多了，因为其中的一个男孩在嚷嚷着什么，我没有仔细听，但还是听到了其中的几句[百家号vnmp.cn]，“餐厅倒了，我该怎么办啊？”

另一个男孩说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我又想到了那个阿姨，不知道她怎么样了。

03.

昨天我又照例失眠，肚子饿，再次出门觅食。走到拐角，发现那个地方的烤冷面摊的人多了起来，走近一点，看到了那个阿姨。

阿姨回来了。

我还没走到她跟前，她就看到了我。她先是冲我笑了笑，又问：“跟以前一样？”[百家号vnmp.cn]（其实这五个字依然没有听懂，但觉得是这个意思。）我点点头，她就低下头做烤冷面，手法娴熟。

我一边玩着手机，一边抬起头看看阿姨的进度，阿姨看起来没有什么改变，她依然很认真又迅速地做着烤冷面，把面皮铺开烤一会儿再翻面，再打一个鸡蛋，接着撒上葱花和洋葱，再把烤肠和肉串烤一会儿。接着熟练地把烤肠和肉串裹到面皮[百家号vnmp.cn]里，再用类似于铲子的东西把做好的烤冷面切成几段，放进纸袋里，再放进一个塑料袋里，双手递给我。

我想跟阿姨说几句话，但她依然听不懂我说的，我也听不懂她说的。

我们的对话照例没有任何内容，以阿姨的“谢谢”作为结尾，但这一次她多了几个字。

“谢谢你一直关照。”

谢谢你三个字很清晰，一直也还能听得清，但关照两个字多[百家号vnmp.cn]少有些含糊。我愣了一下，才回过神来那应该是关照的意思，便冲阿姨点点头，转身回家。

回家的时候，又回头看了眼，阿姨的摊位前没有人，她照常没跟别人说话，也没有玩手机。她弯下身子，像是在摸索什么，接着便拿出了包子，左右看看好像在确认没有什么人了，低头吃起了包子。

回到家之后，我在想：阿姨是怎么学会说关照的呢？[百家号vnmp.cn]

04.

这段时间，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剧变。

前两天我收到之前去过的一个艾灸的地方关门的微信，他们付不起房租，最终只能撤店。我点进他们的朋友圈，最近的一条朋友圈，1月20号发的，是关于他们春节暂时闭店的消息，文案里写着2月7号会恢复营业，期待着大家的光临。

这世界上每秒钟都在发生着各种事情，前一秒心潮[百家号vnmp.cn]澎湃充满希望，下一秒就只能听到心碎的声音。前一秒还在意气风发，下一秒就不知道明天在哪里。

我们唯一能做的，只能用心过好自己的日子，然后尽可能地温柔对待他人。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，不知道他们的生活细节，你所能接触到的，不过是那几分钟见面时所得到的小小信息。

阿姨是怎么学会说“关照”的呢？

我不得而知。[百家号vnmp.cn]

但我想，在我所看不到的世界里，她大概在笨拙地、一遍遍地学着这些。

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。

我们也要。

加油。

祝大家早安午安晚安。

文／卢思浩

图／pexels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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